雨夜住驻

行将木就(chapter 6)

Chapter 6
         有些人笑起来特别温柔,要问为什么,大概是他每一次微笑都是从眼睛开始的吧。温暖的笑意藏在他的心里,然后透露给眼睛,再由眼睛告诉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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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分润,一分雅,平摊在君子如兰的端庄面容上,挺直的腰背如拽着脊椎骨打直,欧阳少恭坐在铺了软垫的床侧,手里端着刚刚熬好的汤药一脸无奈溺宠的望着方兰生素白小脸上难得的扭捏,有些好笑,那个以前总是跟在他身后屁颠屁颠的淘气包现在也是棱角凸显的少年模样了。

        「小兰,莫要胡闹,你切把这药膳喝了去,我去给你寻来蜜饯压一压味」欧阳少恭开口便是往常惯了的兄长姿态,只是低了些放柔了声,满满当当的关怀之情也随之敛入眼里,还是像以前一样怕苦味啊。

         这次的久别重逢也只有在方兰生少数时候不经意流露出少年心性时才迷糊间掀起真切感。恍惚的就好像回到在琴川时,和如沁带着小兰一起把叠的层层错开花纹的花灯放入河中,明明灭灭的像是要一直流到忘川河的尽头才好把那些私密的话语沉入心底。

           那次他写了什么来着。

           寥寥数语,等着,快了。

           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是什么呢。他离开的这些年里发生了什么。即使仍能时时窥得过去的踪影 ,但欧阳少恭眼里还是一闪而过的阴霾像种子嵌入内心,又在下一刻方兰生温暖无二致的笑容扬起的瞬间被碾成细小颗粒漂浮于血液之中。

           方兰生眼睫翁动着瞪向立在欧阳少恭身后的罪魁祸首百里屠苏,平时装作一本正经模样却想不到是个爱记仇的木头。

          要不是本少爷我去救你,你怎么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怎么能还一脸事不关己站在少恭身后瞅着我喝药。

           哼,就说木头开花没好事。可怜了他一回来硬是被红玉姐还有少恭他们强制检查了一番,结果他们两人都没落得好,煞气未平复的木头脸和脖颈流血的方家小少爷两人双双被数落了一顿,唉,连襄铃和晴雪这最不懂事的两人也加入了数落的队伍里。

          这没什么,是他们夸大了。

           罢了,便接受他们的好意吧。方兰生扁了扁嘴来表达苦腥味蔓延到口腔每一寸带来的苦不堪言,心里也被苦的散出涔涔汗意烫出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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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屠苏显然与欧阳少恭都了然,看方兰生卧床数日从不间断的想要一展筋骨的心想来也确是身子骨无碍了。

          饭桌上,襄铃的懵然无知的少女心性很轻易的就被少恭口中提及的玉衡吸引住了,也不管晴雪一早就跑到院子里捉来煮的青蛙跳跳虫还在桌子不远处放着,就眨巴着圆滚的大眼等待少恭下文。

         「玉衡,吸人魂魄,禁锢其中。是远古安扈部族用于引出魂魄,操纵灵魂之力进行铸剑的邪物。」

          「吸人魂魄?」襄铃把刚刚塞进嘴里的肉包匆匆吞下开口,「实在是个坏东西」,像是觉得自己表达的不够,又有些不忿的拧了拧眉。

            欧阳少恭神色自然的端了沏好了的茶壶为大家斟满茶杯,不像是思虑良久,又自顾自说了下去。

          「但是我曾经在一本古书里翻阅时不经意窥知一种方法,以玉衡之力加上其他药材进行淬炼,可以炼成一种能死而复生的丹药,洗漱丹。」

           像是重要的部分说完了,欧阳少恭的眉骨向下低了一下又轻轻抬起。这是只有和欧阳少恭总角之交的方兰生才知道的,几乎难以发现,连欧阳少恭自己也不知晓。

         「但是我之前只在偶然间获得玉衡的其中之一碎片,并未试验成功。」

          欧阳少恭说到死而复生时,百里屠苏习惯性搭在剑柄上的手紧了紧,欧阳少恭状似无意的视线与之相触。百里屠苏清明的眼里覆着了一层迷雾,湿漉漉的像是淋了山间晨露。

          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

         百里屠苏积压在心底的某种情绪开始撬动开厚重的心墙溅射出来。那个藏在每个梦里才能喊出的「母亲」二字掂量在心里,如今重新掀了封条轻轻的,在心里念了念。

       「母亲」

          红玉常年居于剑阁之中,未曾听闻如此凶煞之物,只是看着欧阳少恭,也是有些诧异于玉衡可以使人死而复生。欧阳少恭的表情也是分毫未变的弧度端着一份儒雅沉稳,让红玉看不出分毫异常。

         红玉顺着欧阳少恭的视线转头去看方兰生。
方兰生水润的眼眸里夹杂了几分茫然和疑惑,然后是满心的真诚对上欧阳少恭从百里屠苏身上移来的目光,满目华光透亮,毫无城府的世家公子温润无害的模样。

        「先生」突兀的沉默被打断,话语顿了顿,百里屠苏端正了瞥向方兰生的视线,然后低了低音调带了些恳求的语气,「少恭若是哪日炼成了洗漱丹,可否赠与我一颗?」

          
           他想要救回他娘。想要再见她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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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褥吸了水落下圆形轮廓印。

          天很亮,是滤过阳光里细碎尘埃展现出的明朗色。

          隔壁住着的是族里最讨小孩喜欢的叔叔,他前几天带着一个小男孩,平时没怎么见过,但是眉目很温柔,当然还有百里屠苏自己,去了红叶湖附近。

          好像同行的还有一个大哥哥来着,但记不真切了。也可能是记错了。

         百里屠苏很喜欢那片湖,那里的水很清澈,上面浮着红叶,每次太阳斜射下来,反射出橙色光晕混着波光粼粼,很漂亮,真的很漂亮,就像什么呢。

         就像,就像母亲头上佩戴的发饰,很好看。

         在那里还看到了一棵年轮刻满了一圈圈的老榕树,娘曾经说过,年轮便是岁月在树上刻下的痕迹。

          他记得那次他问过,「那岁月在我们身上刻下的痕迹是什么呀?」

        「成长吗?娘,我也想以后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样就可以保护你了,保护我的族人。」

           娘笑了,褪去了平日的严厉,就剩女子特有的温柔细腻。「岁月刻在我们身上的是责任,是担当啊。」

        「所以屠苏更要好好练功,这样以后也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手中执剑,为的是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百里屠苏低声的笑了笑。唇角在夜色轻轻扬起。

          场景又在一幕幕快速拂过的一帧帧画面后镜头迅速拉近。

           轰鸣的雷声在头顶处砸下来,像是要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凹槽,天搅动了黑色的厚重云雾层层递进的压下来。空气里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直冲味蕾,厮杀声,哭喊声弥漫在每一个逼仄的角落。

          血色染过他走过的每一寸土地。

          痛苦一点点漫过心口,然后一阵阵麻痹散向四肢各处。

          他看到一把刀径直插在心口处,血在刀柄溅落一地,最后定格在痛苦的挣扎的面孔上,叔叔的脸。

          百里屠苏心脏停滞了一秒然后迅速炸裂般快从喉间跳出。

        「娘」跌跌撞撞的跑到祭祀台前,百里屠苏就看到母亲轰然倒地的身影,染成血色的衣裙,再是恢复了透亮的天空成灰黑色灼入眼底。

        「娘,娘......娘」紧阖的眼,苍白的面容,此刻挂在那张最最熟悉的脸上。

         小小的手檫不干汩汩流淌自嘴角的血。

       「娘」先是抽噎在胸腔一点点回荡开,荡成无数的哀鸿融入耳间,撕裂的哭喊「你醒一醒啊,娘」

        「我不要你死。」

       「娘,我害怕。」

        「娘......」

         「娘」百里屠苏从梦中惊醒,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已经是许久了,未曾梦到过那些压在封印里的记忆碎片。

           也已经是很久了,未曾再见到母亲,就算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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